第六十五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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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五章
文太後發覺李景原變化不大, 仍是不思上進，心裏越加焦躁，漸漸對周遭人起了不滿之心。
李景原很委屈，前面兩個能幹哥哥先後“死亡”, 讓他相當長的時間生活在極度悲觀恐懼之中。母親從小就罵他沒出息, 不喜歡他, 他對責罵已經免疫。
他不喜歡朝政，這兒打仗，那兒蝗災, 每件事都叫他頭痛。
禦史臺有時候掃射彈劾群臣，接著就會興起大辯論。他說他忠心被構陷, 他說他奸臣慣掩飾, 李景原辨不得忠奸，心生焦慮，惶惶不安，每當朝臣高聲辯論起來，他就想捂著耳朵。
被這些大臣殷切追問聖斷的時候，他就緊張的呼吸都不暢快, 忙說：“厲侍中覺得如何？”
眾人的視線便轉向那道安靜秀頎的身影, 厲南棠眸光一掃, 群臣就肅靜起來。
於是大殿之上便響起他不疾不徐的聲音。
紛繁的難題，在厲侍中面前就忽然變得清晰明了起來。
他對內外的朝臣了如指掌, 對各人能力心裏有桿秤。
一道道命令由他口中下達，總是那麽簡短，明確, 有效，讓大臣們信服。
李景原便深深松了一口氣——還好有南棠能穩妥處理好一切。
所謂明君, 最大的才能就是識人之能。
自己既然能任用南棠這麽能力超群的官員，單此一條，也算是明君了。
符杉第一次聽見李景原這種沾沾自喜的阿Q精神……其實有點兒好笑又心酸。
真正的明君，至少要有自己的判斷力和主心骨吧，這兩個重要點……李景原都沒有。
李景原是個秉性柔弱，唯唯諾諾，善良過度的人。不同於李景琮哢哢亂殺，便是親近的宮女侍者犯了錯誤，只要在他面前跪地求饒苦苦哀求，李景原一般也就算了。
寬容過度，其實是鼓勵宮人不停試探底線，宮裏小事都裁決不了，更何況國家大事呢。
如果是富貴閑人，誰都得說他是個好人。
可偏偏他是皇帝。這個皇帝處理不了很多事情，自己處處受挫，也只能用“識人之明”這一點兒給自己破碎的自尊心一點兒鼓勵了。
軟弱糊塗的人，對剛強有主意的人格外依賴順從。
外人看著厲相爺鮮花著錦，烈火烹油，符杉倒是有些居安思危，為他憂心忡忡。
“你現在，是不是權利有點兒太大了？木秀於林，風必催之，恐怕以後不太妙。”
符杉跟文太後相處的時間久，對她秉性很了解。
“現在母後是信任你，和皇上什麽事情都叫你去辦，看著千好百好。等她緩過這陣子，發覺你權利太盛了，一定懷疑忌憚，到時候不知道用什麽手段對付你。
不如趁現在，散權分滂，多推薦幾個能幹人擋在前面，消減母後的疑慮。
也免得累壞你的身體，結果卻出力不討好呢。”
如果厲南棠沒有隱藏的身世，符杉出的就是好點子，他會走這條穩妥的路。
可是他的身世，讓他必須選擇另外一條路。
要麽生，要麽死。
要麽手握實權，要麽人為刀俎，我為魚肉，任憑宰割。
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了。
符杉目光擔憂關切，他垂下眸子，有點兒不敢對視。
“你說的很是。我也這麽做過，只是太後和皇上又都不滿，說我不肯出力，故意推脫。這副擔子想卸下來，也不是那麽容易，只能看以後情況，徐徐圖之吧。”
“也是，巧者勞而智者憂，無能者無所求，蔬食而遨游，泛若不系之舟。你能力太強，倒是被這個好處所累了。不像我，閑人一個，誰都對我沒什麽要求。”
符杉嘆了口氣，攤開手：“看你這麽累，很想幫幫你，偏又幫不上什麽忙。”
厲南棠擡起頭來，眉毛微不可見地擡了一下。
“你在我身邊陪著我，高高興興的就算是幫我的忙了。”
“什麽？”
“看你高興，我就高興。”
“……”
符杉臉頰微紅，厲南棠看著心裏喜歡，忽然拿起扇子，擡起她的下巴。
“笑一個。”
“不學好。你扇子不想要了？！”
她板著臉，冷冰冰地說話，一把奪他的扇子。厲南棠松開手，低頭，臉忽然又貼上去，離她很近很近的對視。暖熱的呼吸，清爽的氣味一齊湧過來。
“靠……靠這麽近幹嘛？”
“看你高興不高興。”
符杉忽然覺得室內空氣有些不夠用，偏過頭去，把隔扇打開更大一些，深呼吸兩口氣。
看著窗外繁盛繽紛的薔薇，哼了一聲道：“就不高興。”
感到他的視線很近，盯著她燙熱的頸側和耳根，很輕的悶笑，符杉惱怒道：
“閉眼睛，不許笑！”
隔著窗子，忽然與院子的春蕓對視。符杉忙胳膊肘捅了厲南棠一下，像上次親嘴被侍女看到的事情，她不想發生第二遍了。厲南棠知道她臉皮薄一點，若無其事站直了身子。
“彩環，快去冰窖再取一桶冰，天這麽熱，公主臉都熱紅了。”春蕓馬上吩咐身邊的小侍女。
符杉：“……”
符杉氣嘟嘟，用兩手捂著臉，掌心發燙。
就聽見旁邊又忍不住一聲悶笑，她扭頭怒視厲南棠，就見他輕聲說：“你怎麽這麽好玩。”
“……”笑話她是吧？
符杉：“晚上不跟你玩了。”
厲南棠不幹了：“哎，剛才還關心我呢，翻臉這麽快呀。”
“就翻臉這麽快。”
*
朝中大臣果然開始有反對厲南棠的，認為他權勢太重，長此下去，會成禍患。
厲南棠的手下紛紛想要強硬對打回去，逼得對方低頭。厲南棠卻不同意，他仔細分析了情況，認為朝堂不穩，皇上太後此刻絕對離不開他，於是以退為進，謝罪請辭。
太後見有功之人如此溫順退讓，無功之人咄咄逼人，自然生氣回護自己的功臣，想要殺了他們。厲南棠反而為之求情，說他們這樣也是出於忠心，不如改殺為貶官出京。等以後遇到大赦天下，到需要用人的時候，再放回來。
太後說要殺人，也是一項測試。見厲南棠沒有驕傲自滿，仍謙恭退讓，心裏滿意，自然就順水推舟了。
那幾個大臣，雖然保住了性命，但既然被貶官出京，值此關頭，沒有人敢觸黴頭與其來往。
秘書監司馬茂也在被貶官之列。
聽說他五歲的獨子病的厲害，卻家境清寒，拿不出錢買人參，符杉叫人取了兩枝上好人參，親自送過去。
孩子的母親正在家裏哭天抹淚，見狀十分感激。丈夫彈劾人家厲相，措辭嚴厲，如今被貶，公主還肯不計前嫌送來人參救命，孩子母親當即就要給公主跪拜，公主忙扶起來。
司馬茂聽了，卻不領情，沖過來想退走人參。
符杉看著他氣虛咳嗽的孩子，淚目卻不敢反抗丈夫的妻子，默了一下站起來。
“請問司馬大人，您跟外子的朝堂爭執，是私仇，還是公事？”
司馬茂一楞：“自然是為了公事。”
“既然是為了公事，就不要牽扯私事。像你們這種飽讀詩書的大儒，不應該為了公事上的恩怨，就私底下遷怒一個孩子的性命。
如果是您生病，我這人參是給您，您不肯要，人各有志，生死在天，我不勉強您，我立馬就走。
可現在生病的是這個孩子，他母親懷胎十月的苦，您並沒有受。他母親生孩子時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，您也沒走。他母親含辛茹苦把孩子養這麽大，您沒有像她那麽辛苦。
我不能讓您的固執，斷送這孩子的性命。”
符杉站在司馬茂跟前，阻攔他，命令仆役拿人參熬藥。
“這人參，是太後當年賜予我的。如果您心裏不舒服，您就想，這是太後賜予您人參，和我沒關系好了。”
符杉話說到這份上，司馬茂呆呆看著垂淚的妻子，和哭得泣不成聲年邁蒼老的母親，終於長嘆一口氣，別過頭去，對公主抱了一拳，轉身離去。
他是賭一口氣，但哪裏就忍心看自己年過半百後的獨子活活病死呢？
符杉等孩子喝了藥，粗重的咳嗽漸漸減少，蒼白的臉頰也漸漸有了血色，這才起身。
等離開時，看他家清寒，又留了不少銀子。
“公事上有爭執，很正常的事情。司馬大人為官清廉剛正，兩袖清風，外子在家裏也常常誇讚，皇上太後也都知道。咱們裏面不關外面的事情，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，找我就是。”
天快黑了，公主才在孩子母親千恩萬謝中匆匆走出巷子口。
春蕓不解，等司馬家人回去，才悄聲問：“他們的親人宗族都不管，公主對他們也太好心了。”
“我不是對她們好心，我是為咱們自己好。”
司馬茂清正耿介，雖然不討人喜歡，但在士林中名聲很大。
如果他的獨子因此死了，兩家仇恨再也化解不開。這時候厲南棠得寵煊赫，別人自然不敢說什麽，可萬一日後太後忌憚他，這些都是攻訐的把柄。
“怕就怕駙馬不領情。哎，天色這麽黑了，駙馬肯定在府裏有一陣了，咱們叫趕車的快點兒……呃，駙馬~”
符杉停住腳步。黑暗中，厲南棠提著一盞燈籠，從巷子外，槐樹下的馬車旁邊迎接過來。
“這麽晚，吃飯了嗎？”厲南棠上下打量她，低聲問。
“嗯。”
“司馬公清正耿介，他家的飯菜，恐怕不會太好吃。”
符杉微微一笑：“米飯，青菜豆腐和酸腌芹菜。你晚上吃了什麽？”
“不餓，還沒吃。跟我回去一塊吃點兒夜宵吧。”厲南棠把燈籠轉手遞給侍墨，拉著符杉的手，一起登上了馬車。
一輪明月高懸夜空。
大街上沒有其餘行人，只有孤獨的馬隊。
厲南棠摟著符杉，靠著壁板，輕聲問：“那孩子轉危為安了嗎？”
“差不多吧。已經安穩睡了。大夫說每天切一片人參放在他的藥裏，連續喝上七八付藥，就能徹底好了。”
厲南棠半天沒說話。
符杉心提起來，捏緊了手指說：“你怪我嗎？”
該不是，就想那個孩子病死，用來警告周圍人，這就是反抗他的下場。
符杉想到這裏，抓緊了裙子，有些喘不開氣的難受。
順我者昌逆我者亡，哪怕對婦孺也不放過，這對政客來說無可厚非。但那樣冷血的厲南棠，對她來說簡直太陌生了。她不能想象君子磊落的厲南棠，變成李景琮那樣的人。
符杉想從他懷裏起身，一只大手卻忽然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。
厲南棠緊緊擁抱著她，手指用力，嘆了口氣，帶著幾分感情低聲道：
“我怪我自己。我知道你不愛交際，是為了給我彌縫，是避免我豎下死敵。司馬茂脾氣臭硬，他為難你了嗎？”
“。”很好，人沒變。
“他沒為難我，你為難我了。”
符杉被迫趴在他肩膀，一字一句怒道：“厲南棠，手松開，你壓扁我頭發了！”
頭可斷，發型不可亂，費了半個時辰梳好的蓬松感髻發，一下子就被他的大手壓扁了一半，可惡呀！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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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太後發覺李景原變化不大, 仍是不思上進，心裏越加焦躁，漸漸對周遭人起了不滿之心。
李景原很委屈，前面兩個能幹哥哥先後“死亡”, 讓他相當長的時間生活在極度悲觀恐懼之中。母親從小就罵他沒出息, 不喜歡他, 他對責罵已經免疫。
他不喜歡朝政，這兒打仗，那兒蝗災, 每件事都叫他頭痛。
禦史臺有時候掃射彈劾群臣，接著就會興起大辯論。他說他忠心被構陷, 他說他奸臣慣掩飾, 李景原辨不得忠奸，心生焦慮，惶惶不安，每當朝臣高聲辯論起來，他就想捂著耳朵。
被這些大臣殷切追問聖斷的時候，他就緊張的呼吸都不暢快, 忙說：“厲侍中覺得如何？”
眾人的視線便轉向那道安靜秀頎的身影, 厲南棠眸光一掃, 群臣就肅靜起來。
於是大殿之上便響起他不疾不徐的聲音。
紛繁的難題，在厲侍中面前就忽然變得清晰明了起來。
他對內外的朝臣了如指掌, 對各人能力心裏有桿秤。
一道道命令由他口中下達，總是那麽簡短，明確, 有效，讓大臣們信服。
李景原便深深松了一口氣——還好有南棠能穩妥處理好一切。
所謂明君, 最大的才能就是識人之能。
自己既然能任用南棠這麽能力超群的官員，單此一條，也算是明君了。
符杉第一次聽見李景原這種沾沾自喜的阿Q精神……其實有點兒好笑又心酸。
真正的明君，至少要有自己的判斷力和主心骨吧，這兩個重要點……李景原都沒有。
李景原是個秉性柔弱，唯唯諾諾，善良過度的人。不同於李景琮哢哢亂殺，便是親近的宮女侍者犯了錯誤，只要在他面前跪地求饒苦苦哀求，李景原一般也就算了。
寬容過度，其實是鼓勵宮人不停試探底線，宮裏小事都裁決不了，更何況國家大事呢。
如果是富貴閑人，誰都得說他是個好人。
可偏偏他是皇帝。這個皇帝處理不了很多事情，自己處處受挫，也只能用“識人之明”這一點兒給自己破碎的自尊心一點兒鼓勵了。
軟弱糊塗的人，對剛強有主意的人格外依賴順從。
外人看著厲相爺鮮花著錦，烈火烹油，符杉倒是有些居安思危，為他憂心忡忡。
“你現在，是不是權利有點兒太大了？木秀於林，風必催之，恐怕以後不太妙。”
符杉跟文太後相處的時間久，對她秉性很了解。
“現在母後是信任你，和皇上什麽事情都叫你去辦，看著千好百好。等她緩過這陣子，發覺你權利太盛了，一定懷疑忌憚，到時候不知道用什麽手段對付你。
不如趁現在，散權分滂，多推薦幾個能幹人擋在前面，消減母後的疑慮。
也免得累壞你的身體，結果卻出力不討好呢。”
如果厲南棠沒有隱藏的身世，符杉出的就是好點子，他會走這條穩妥的路。
可是他的身世，讓他必須選擇另外一條路。
要麽生，要麽死。
要麽手握實權，要麽人為刀俎，我為魚肉，任憑宰割。
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了。
符杉目光擔憂關切，他垂下眸子，有點兒不敢對視。
“你說的很是。我也這麽做過，只是太後和皇上又都不滿，說我不肯出力，故意推脫。這副擔子想卸下來，也不是那麽容易，只能看以後情況，徐徐圖之吧。”
“也是，巧者勞而智者憂，無能者無所求，蔬食而遨游，泛若不系之舟。你能力太強，倒是被這個好處所累了。不像我，閑人一個，誰都對我沒什麽要求。”
符杉嘆了口氣，攤開手：“看你這麽累，很想幫幫你，偏又幫不上什麽忙。”
厲南棠擡起頭來，眉毛微不可見地擡了一下。
“你在我身邊陪著我，高高興興的就算是幫我的忙了。”
“什麽？”
“看你高興，我就高興。”
“……”
符杉臉頰微紅，厲南棠看著心裏喜歡，忽然拿起扇子，擡起她的下巴。
“笑一個。”
“不學好。你扇子不想要了？！”
她板著臉，冷冰冰地說話，一把奪他的扇子。厲南棠松開手，低頭，臉忽然又貼上去，離她很近很近的對視。暖熱的呼吸，清爽的氣味一齊湧過來。
“靠……靠這麽近幹嘛？”
“看你高興不高興。”
符杉忽然覺得室內空氣有些不夠用，偏過頭去，把隔扇打開更大一些，深呼吸兩口氣。
看著窗外繁盛繽紛的薔薇，哼了一聲道：“就不高興。”
感到他的視線很近，盯著她燙熱的頸側和耳根，很輕的悶笑，符杉惱怒道：
“閉眼睛，不許笑！”
隔著窗子，忽然與院子的春蕓對視。符杉忙胳膊肘捅了厲南棠一下，像上次親嘴被侍女看到的事情，她不想發生第二遍了。厲南棠知道她臉皮薄一點，若無其事站直了身子。
“彩環，快去冰窖再取一桶冰，天這麽熱，公主臉都熱紅了。”春蕓馬上吩咐身邊的小侍女。
符杉：“……”
符杉氣嘟嘟，用兩手捂著臉，掌心發燙。
就聽見旁邊又忍不住一聲悶笑，她扭頭怒視厲南棠，就見他輕聲說：“你怎麽這麽好玩。”
“……”笑話她是吧？
符杉：“晚上不跟你玩了。”
厲南棠不幹了：“哎，剛才還關心我呢，翻臉這麽快呀。”
“就翻臉這麽快。”
*
朝中大臣果然開始有反對厲南棠的，認為他權勢太重，長此下去，會成禍患。
厲南棠的手下紛紛想要強硬對打回去，逼得對方低頭。厲南棠卻不同意，他仔細分析了情況，認為朝堂不穩，皇上太後此刻絕對離不開他，於是以退為進，謝罪請辭。
太後見有功之人如此溫順退讓，無功之人咄咄逼人，自然生氣回護自己的功臣，想要殺了他們。厲南棠反而為之求情，說他們這樣也是出於忠心，不如改殺為貶官出京。等以後遇到大赦天下，到需要用人的時候，再放回來。
太後說要殺人，也是一項測試。見厲南棠沒有驕傲自滿，仍謙恭退讓，心裏滿意，自然就順水推舟了。
那幾個大臣，雖然保住了性命，但既然被貶官出京，值此關頭，沒有人敢觸黴頭與其來往。
秘書監司馬茂也在被貶官之列。
聽說他五歲的獨子病的厲害，卻家境清寒，拿不出錢買人參，符杉叫人取了兩枝上好人參，親自送過去。
孩子的母親正在家裏哭天抹淚，見狀十分感激。丈夫彈劾人家厲相，措辭嚴厲，如今被貶，公主還肯不計前嫌送來人參救命，孩子母親當即就要給公主跪拜，公主忙扶起來。
司馬茂聽了，卻不領情，沖過來想退走人參。
符杉看著他氣虛咳嗽的孩子，淚目卻不敢反抗丈夫的妻子，默了一下站起來。
“請問司馬大人，您跟外子的朝堂爭執，是私仇，還是公事？”
司馬茂一楞：“自然是為了公事。”
“既然是為了公事，就不要牽扯私事。像你們這種飽讀詩書的大儒，不應該為了公事上的恩怨，就私底下遷怒一個孩子的性命。
如果是您生病，我這人參是給您，您不肯要，人各有志，生死在天，我不勉強您，我立馬就走。
可現在生病的是這個孩子，他母親懷胎十月的苦，您並沒有受。他母親生孩子時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，您也沒走。他母親含辛茹苦把孩子養這麽大，您沒有像她那麽辛苦。
我不能讓您的固執，斷送這孩子的性命。”
符杉站在司馬茂跟前，阻攔他，命令仆役拿人參熬藥。
“這人參，是太後當年賜予我的。如果您心裏不舒服，您就想，這是太後賜予您人參，和我沒關系好了。”
符杉話說到這份上，司馬茂呆呆看著垂淚的妻子，和哭得泣不成聲年邁蒼老的母親，終於長嘆一口氣，別過頭去，對公主抱了一拳，轉身離去。
他是賭一口氣，但哪裏就忍心看自己年過半百後的獨子活活病死呢？
符杉等孩子喝了藥，粗重的咳嗽漸漸減少，蒼白的臉頰也漸漸有了血色，這才起身。
等離開時，看他家清寒，又留了不少銀子。
“公事上有爭執，很正常的事情。司馬大人為官清廉剛正，兩袖清風，外子在家裏也常常誇讚，皇上太後也都知道。咱們裏面不關外面的事情，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，找我就是。”
天快黑了，公主才在孩子母親千恩萬謝中匆匆走出巷子口。
春蕓不解，等司馬家人回去，才悄聲問：“他們的親人宗族都不管，公主對他們也太好心了。”
“我不是對她們好心，我是為咱們自己好。”
司馬茂清正耿介，雖然不討人喜歡，但在士林中名聲很大。
如果他的獨子因此死了，兩家仇恨再也化解不開。這時候厲南棠得寵煊赫，別人自然不敢說什麽，可萬一日後太後忌憚他，這些都是攻訐的把柄。
“怕就怕駙馬不領情。哎，天色這麽黑了，駙馬肯定在府裏有一陣了，咱們叫趕車的快點兒……呃，駙馬~”
符杉停住腳步。黑暗中，厲南棠提著一盞燈籠，從巷子外，槐樹下的馬車旁邊迎接過來。
“這麽晚，吃飯了嗎？”厲南棠上下打量她，低聲問。
“嗯。”
“司馬公清正耿介，他家的飯菜，恐怕不會太好吃。”
符杉微微一笑：“米飯，青菜豆腐和酸腌芹菜。你晚上吃了什麽？”
“不餓，還沒吃。跟我回去一塊吃點兒夜宵吧。”厲南棠把燈籠轉手遞給侍墨，拉著符杉的手，一起登上了馬車。
一輪明月高懸夜空。
大街上沒有其餘行人，只有孤獨的馬隊。
厲南棠摟著符杉，靠著壁板，輕聲問：“那孩子轉危為安了嗎？”
“差不多吧。已經安穩睡了。大夫說每天切一片人參放在他的藥裏，連續喝上七八付藥，就能徹底好了。”
厲南棠半天沒說話。
符杉心提起來，捏緊了手指說：“你怪我嗎？”
該不是，就想那個孩子病死，用來警告周圍人，這就是反抗他的下場。
符杉想到這裏，抓緊了裙子，有些喘不開氣的難受。
順我者昌逆我者亡，哪怕對婦孺也不放過，這對政客來說無可厚非。但那樣冷血的厲南棠，對她來說簡直太陌生了。她不能想象君子磊落的厲南棠，變成李景琮那樣的人。
符杉想從他懷裏起身，一只大手卻忽然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。
厲南棠緊緊擁抱著她，手指用力，嘆了口氣，帶著幾分感情低聲道：
“我怪我自己。我知道你不愛交際，是為了給我彌縫，是避免我豎下死敵。司馬茂脾氣臭硬，他為難你了嗎？”
“。”很好，人沒變。
“他沒為難我，你為難我了。”
符杉被迫趴在他肩膀，一字一句怒道：“厲南棠，手松開，你壓扁我頭發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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